大眾網·海報新聞記者 張穩 報道

　　“我終于開始堅持喝水了，以前總是想不起來或者不想喝水”

　　“每天按時監督我健身環打怪，我已經連續15天打怪破最高紀錄了”

　　“想玩手機的時候就想起有個人在監督你，耍手機會變成做一些正事”

　　“體驗了一周，監督睡眠感覺還行，想再續一周運動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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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這些都是朱河存的淘寶店鋪下上萬條評論的滄海一粟。然而，朱河存的這家店鋪，卻只有一件商品，商品名稱為“人工監督學習考試減肥運動督促生活工作計劃提醒治愈拖延癥服務”。

　　沒錯，朱河存的店鋪就是出售監督服務的。而出生于2000年的朱河存，自己就是一名“自律監督師”，也被人戲稱為“人工鬧鐘”。“就像是最關心他們的陌生人，我們在幫助他們約束自己的同時，也可以讓他們在獨處的生活里體會到關心和陪伴。”朱河存這樣形容“自律監督師”和監督對象的關系。

　　作死雜貨鋪和閑不住的店主

　　朱河存從小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。

　　2012年，那時候手機鋼化膜剛剛出現，那年才12歲的朱河存就發現了其中的商機。“當時手機鋼化膜才出現，我發現一張鋼化膜進價八九塊，但是淘寶上買的最低都要五六十一張，感覺挺賺錢，就開始賣鋼化膜。”朱河存和父親商量，批發了幾百張手機鋼化膜，才12歲就開始在淘寶開店。

　　“當時什么都不懂，一年才賣出去兩張就關店了。”之后，朱河存還在淘寶上賣過五福卡、葫蘆娃，但是都沒有成功，最后店鋪還是閑置了。

　　“2015年的時候，淘寶店鋪閑置了，不知道賣什么，我就在一個微博博主的粉絲群里問了一下。有人說她之前買過‘監督’的服務，讓我可以試一試。”雖然朱河存當時也感覺不太靠譜，但是還是嘗試了一下。

　　沒想到，這一做，朱河存就堅持到了現在。

　　“結果后來做得還不錯，比預期好很多。雖然中途17歲的時候把店鋪關了一年，招了一批員工做了一年的線下游戲工作室，但最后還是回到淘寶繼續做監督，到現在也做了有五六年的時間了，一直是邊上學邊開店。”朱河存說，他的店鋪是第一批監督店鋪卻能堅持到現在的最后一家了。

　　朱河存把自己的監督店鋪起名為“作死雜貨鋪”。“‘作死’在我看來，不一定是貶義詞，有時候也有種挑戰自己的感覺。”朱河存說，當時他跟父親說在淘寶上開了這家店，還交了保證金，他父親還調侃他說“你的保證金能賺回來嗎”。“現在也挺支持的，之后還被一些節目和媒體報道，我爸看見也挺驕傲的。”

店鋪頁面截圖

　　大眾網·海報新聞記者注意到，朱河存的店鋪稍顯寒酸，沒有花哨的頁面，只有一件商品，配圖為“堅持 不經過一番徹骨寒，怎得梅花撲鼻香”的文字。朱河存說，這就是“作死雜貨鋪”一直以來的模樣，或許，這也是對自律監督師和購買監督服務顧客的最好定義。

　　6年時間監督了兩三萬人，離開手機半小時以上的活動都參加不了

　　店鋪雖然是開了起來，但是想真正生存下去，卻并不容易。

　　“剛開始知道這個的人比較少，我們前一兩個月基本沒什么生意，后來過了幾個月才慢慢好轉。”朱河存說，開店半個月之后，他才接到第一單生意。

　　“當時是一個女生著急要拍寫真，讓監督三天只喝水不吃飯，之后就每天按她的計劃監督她去執行。這一單賺了十幾塊錢，結束之后她還給我發了一個兩塊多的紅包，當時感覺挺高興的，沒想到真的會接到訂單。”朱河存至今仍然對六年前的第一個訂單印象深刻，因為這堅定了他做“自律監督師”的信念。

　　“我們主要是監督學習和減肥，買得最多的是在校學生和在職想要改變現狀的人。”朱河存說，他們出售的監督服務包括“單項監督”和“多項監督”兩種服務。“單項監督”是指一次監督一項任務，單項6元；“多項監督”則是指一次監督完成多項任務，如一天之內要完成按時睡覺、學習、減肥等多項任務，每次11元。

　　朱河存說，這些年，他一直是一邊上學，一邊開店。

　　“做監督比較影響生活，離開手機半小時以上的活動我基本上都參加不了。像我自己，想去游泳想了五年了也沒去成，約女生出去吃飯看電影，她看電影我看手機，她吃飯我看手機……基本從早上剛睜眼就要頻繁盯著手機一直到晚上休息。”

工作中的朱河存

　　自從做了“自律監督師”，手機、平板和電腦成了朱河存必不可少的隨身工具。按時按點通過微信、電話提醒顧客，同時要求顧客提供完成任務的憑證。作為店長，朱河存除了自己要監督客戶，還要派單給其他兼職監督師，每天都要從早上六七點忙到凌晨兩三點，有時候還需要跨時差給一些留學生提供監督服務。

　　同時，朱河存告訴記者，做監督很容易不被顧客理解。“監督只是一個輔助作用，需要稍微配合才有最好的效果。但是有的顧客想的是，只要我買了監督，不管怎樣我都會變好，這種時候很容易收到一些不好的評價。”

　　朱河存說，之前，他的店鋪曾經關了一年。“招了一批人去開了一年的線下游戲工作室，但是突然有一天心情不好，發了一條特別喪的朋友圈，結果睡醒一看收到幾十條顧客的評價，都是特別暖心的內容，從那之后就決定繼續做監督，沒過多久就把工作室關了繼續做監督。”

　　朱河存說，到現在為止，他的店鋪已經接了三萬多單，監督了兩三萬人，他們也是唯一一個靠只做監督服務就做到了皇冠店的店鋪。

　　上百位“自律監督師”，有人還從被監督者成為監督者

　　“中途關店之前，店鋪就只有我一個人，關店一年回來繼續做監督之后招了一批監督員，現在店鋪有將近上百位自律監督師。不過也都不是同時進行的，主要看誰那段時間有空就按照顧客的要求去安排，基本上都是在校學生或者在職但工作比較清閑的人。”朱河存說，店鋪所有的監督員都是兼職。“監督做全職根本養不活自己，如果有店鋪說自己店鋪的監督員都是全職，那基本都是騙人的。”

　　“有一次，突然被一個員工問‘老板你還記得我嗎’。當時有點蒙，問記得什么？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之前是我的顧客，在幾年前她爸爸媽媽給她買了一次監督，當時她才十三四歲，監督她的時候我才十五六歲。她當時還特別抵觸，結果卻在幾年之后應聘成監督員了，她現在已經在泰國留學。”朱河存說，也會有一些被監督過的人，后來自己成了“自律監督師”。

　　朱河存說，有人在他的監督之下實現了多年的愿望減肥成功，也有人接受了大半年的監督成功考上了清華大學。

　　“我們監督過最小的是一個四年級的孩子，不知道在哪里看到我們店鋪，讓她媽媽給她買監督。當時買了一個月，她自己定計劃讓我們去監督，從每天從早上七點多一直到晚上十點多。而且一個月里計劃完成得非常好，幾乎沒有偷懶。”朱河存說，他當時就突然感覺現在小孩子都那么努力，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。

　　還有一次監督經歷也讓朱河存至今印象深刻。“之前有位顧客要求監督學習，監督之后每天特別刻苦，但是有一天上午突然找不到人了，等她回來之后告訴我們說上午去領了個證，晚上回來繼續學習了。又過了一段時間，突然有一天又找不到人了。第二天告訴我們，她去結了個婚，領證前一天學習，領完立刻學習；結婚前一天在學習，結完第二天繼續學習。”

　　朱河存監督時間最長的一次有將近四年時間，這也是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監督服務。

　　“有一個女生，在大二的時候找到我們監督自己的生活。她當時患有嚴重的抑郁癥，大二休學在家，每天吃藥，但是特別有才，自己在家寫劇本，在大二的時候每個月就能有三四萬的收入。”朱河存說，之后他監督陪伴了這個女生一年的時間，監督她每天正常的生活，按時吃飯、吃藥、學習、看劇本等。

　　“她的抑郁癥也慢慢變好，后來又繼續去學校上學，還交了一個男朋友。現在，她在生活中遇到一些重要的事情還會問我的意見，會讓我幫她做決定。有段時間特別忙，跟她說了一下，她直接跟我說要是忙的話就先別管她，時間到了她會自己續費，等我什么時候不忙了再繼續監督她。到現在她也快畢業了，我也監督了她將近四年的時間。”

　　一切都要圍著顧客轉，十個能累跑五個

　　“比起監督師，她更是我前進路上的一盞小小明燈。每晚結束任務，我都會繞著學校操場一圈圈慢慢走，抬頭仰望星空，那一抹微亮，是她。有時，我也會思考，她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？”正如有顧客在朱河存店鋪下評論的那樣，“自律監督師”帶給他們更多的是陪伴。

　　“現在的年輕人，身邊有太多的誘惑，而且大部分人獨處，身邊也沒有人陪伴和約束。我們在幫助他們約束自己的同時，也可以讓他們在獨處的生活里體會到陪伴和關心的感覺。”朱河存這樣形容他和監督對象的關系。“就像是最關心他們的陌生人。”

　　而“自律監督師”這個職業，也給朱河存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改變。

　　“做監督之前有些拖延，做監督反而會讓自己更加自律一些，因為我們自己的時間要按顧客的時間去調整，所以每次有空閑時間就抓緊去做事，避免沒有時間去做。”

　　同時，朱河存也告訴記者，最近一段時間，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他們這個行業，也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影響。“服務類店鋪最怕突如其來的爆單，上月爆單之后，店鋪人手不足，只能連夜招人。最忙的三天忙的只吃了一頓飯，還是在凌晨三點吃的，三天瘦了五斤，訂單也比平時翻了好幾倍。”

　　“平常正常的話一天也就十幾單，我現在對這個店鋪的收入不是太在意，也不會調價，我現在的收入主要是靠現在的實體工作室和一些理財。”朱河存直言，監督這個行業局限太多，很難繼續擴展，對生活影響比較大，收入比較低。

　　“在外人看來，做監督很容易，打打字就能賺錢。但是真的做了之后就會發現其實很不容易，時間基本都搭在上面了，一切都要圍著顧客轉，還要非常有耐心，是一個非常磨人的行業。平常招十個員工能累跑五個，有時候就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飛不出去的鳥一樣，社交活動少了很多，生活完全被束縛住。”

　　但是，朱河存表示，“自律監督師”這個職業，他還是會繼續干下去。“做了那么多年也舍不得關掉，所以現在是一邊經營著線下的實體工作室，一邊做著監督店鋪。”

　　“我是在這里，買那些被浪費的時間。”

　　正如顧客在接受完監督服務之后的評價那樣，這或許就是朱河存們存在的意義吧。